“非历史”与“反动”-“另类”文本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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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2002年第3期 (总第73期)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Guizhou University for Ethnic Minorities(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No,3 Jun.2002 “非历史"与“反动" “另类”文本思考 ●杨 书(贵州民族学院中文系,贵州贵阳550025) 摘要:本文借用陈染的《私人生活》来进行论证这样一个观点:“意识形态”与“历史性”从未真正地“终结”和 “退场”,无论作家对它们进行如何的“弱化”、“忽视”、“改写”,都很难将“大时代”、“大背景”、“大社 会”真正彻底地予以抹去;并在陈染独特的“个人幻想经验”的“重述”中,解析日常生活的政治内容及 如何让小说的潜本文成为一则“公共政治寓言”的。 关键词:“非历史” “个人化写作” “意识形态”话语“公共政治寓言” 中图分类号 ̄.I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44(2002)03—0040—05 为什么陈染的《私人生活》读起来失去了她此前在中 短篇中曾经有过的冲击力?那些作品,对已成文法的语言 就是这样一个立体的画面空间,其中由五种语码、五个声部 交织在一起:(1)经验现实的声部(指选择行为语码the proairetisms);(2)人的声部(意素语码the semes);(3)知识 的声部(文化语码);(4)真理的声部(阐释语码the herme— neutic);(5)象征的声部。(各声部不分先后,此处标列数 序,是为了下一步的表述能够清晰。) 习惯进行修辞上的“反动”,也即将语言符号的内部蕴意重 新激活,达到了那样一种动人心魄:你发现你终于处于维度 之中了,阅读获得了一种崭新的经验——读者不再像一枚 被钉死在固定位置上的“蝴蝶标本”,被释放的“蝴蝶”飞进 了文本——阅读者获得了自己在感觉细微处的惊心动魄。 且看这样的别一番“匠意”:“另一只耳朵的敲击声”、“嘴唇 现在可以这样来看陈染的“另一只耳朵的敲击声”: (1)谁的?究意是哪一只耳朵?如何一种声音法?(选择 里的阳光”、“饥饿的口袋”、“沉默的左乳”……从这样一些 浓墨印制的小说名称上,你就能感受到她在小说创作中的 “思维革命”和“技术革命”,也就是詹明信在读解罗兰・巴 特时,看到的罗兰・巴特的“可写的文本”的特点。 “可写的文本”,也即——指某些“句子”,其形式唤起 了对它摹仿的欲望,使你想据之写出你自己的句子“ 詹明 行为语码);(2)是耳朵敲出了声音(意素语码,常规语法结 果的语义);(3)梵高这个天才疯子割下自己的一只耳朵, 对这一为人所熟知的已成文法的事件的文化认知和质疑 (文化语码);(4)这只耳朵处在“我”全新的使用下,成为新 的认知的途径(阐释语码);(5)“耳朵”作为譬喻,隐含着寓 言性——对我们习以为常的经验和已经麻钝的感觉来说 (象征语码)。同样,作为整体的作品如《时光与牢笼》,也 显示了上述五个“声部”的交织、缠绕。(1)是水水的梦? 还是非梦?是外婆被时光的牢笼锁定了?还是母亲、水水 信概括了巴特“可写的文本”的构成特点:文本通过一些声 部(此处“声部”就是“语码”。语码:文本的基本的叙述性 的微小因子。)的相互“穿织”被“组织”(tissue)起来,瓦解 了言谈的起源。各声部(语码)交汇成为“写作”。而写作, 被锁定了?还是女人都被锁定了?(2)是水水在“看”和 收稿日期:2001—06—08 作者简介:杨 书(1956一),女,贵州贵阳人,贵州民族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藉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2.3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学研究 杨 书:“非历史”与“反动”——“另类”文本思考 “体会”女人从生到死的自然过程;(3)梦和非梦都在表达 一度”——取消意识形态推论的纯形式化的叙事——文学本 体和个人体验的写作 J。用形式主义来解构经典,到90年 种女性在男权文化中受浸润同时又在间距和抗拒,然而 (5)某种生存状态的历史必然。从这五个声部,其中文化 并不意味着不是时常妥协;(4)女人的“活动”等于没动; 的、选择的、阐释的、象征的不可能不是意识形态的,不可能 代,已蔚然成为苍葱的景色,填补着乌托邦幻灭后的思想空 洞。 然而,意识形态虽然弱化了,但它却并未真正的“终 结”和“退场”。《私人生活》的“个人化”,和种种通过“叙 远离客观的历史事实。读者一旦跌人这个空间,就不能只 与人物一起同身感受,读者只好自己去焦灼(陈染的水水则 静悄悄、耐心而理性地活着。),“据之写出自己的句子”。 《私人生活》整体表达的丰富性和力度已经明显减弱, 读者已经不会自觉地去“写”自己的句子,局部地看,尽管 组成“句子”的材料没变(几乎是在以前中短篇中提取素材 和意象进行重组和扩充。如《与假想的心爱者在禁中守 事化”处理的意识形态难道真的就没有国家元叙事、经典人 伦道德的“干预”和“污染”?难道真正脱除了国家元叙事 的原型? 陈染的《私人生活》仍然是日常生活的政治内容和个 人幻想经验独特性的重述。将细读法和叙事分析用于陈染 的《私人生活》,一幅清晰的公共政治图画从作者声称的 “绝对私人”,与众多理论家认定的“个人化写作”,“一个个 望》、《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另一只耳朵的敲击声》 等。)。 案” 的本文下浮出。当我借用格雷马斯的“结构矩形” (即“矩形方阵”),让作品历经这一“封闭”的文本处理时, 从表象上看,《私人生活》仍然是“反抗”的文本:反抗 权力、“父亲”、法规、秩序、世俗——“庸俗的公众”;然而, 反抗的声音不再来自文本内部丰富的声部,而是两条涌动 不已的二元对立的激流,阅读时能够清晰的听到来自两个 可以看到,本文的政治动机和意识形态话语形成了一套自 身严密的结构逻辑。 陈染为小说给定了一个“父亲”。检查父亲在家庭和 社会中的身份,可以发现这一符号是如何支撑着这则公共 政治寓言的。作为社会公众形象的父亲,先是一个政府官 阵营的激烈的打斗。 同时,从陈染《私人生活》以外的文本 J,可以发现她 有意识地刻意一种二元对立,也就是将“个人化”、“私人”、 “个人状态”、私人的“内心”及“生命内部”,与“公众”、“群 员,然后成了一个书写者,从政策性话语的代言人,到文化 性话语的操控者,决定了他作为一个贯穿历史的“权威者” 体”、“公共的人”、“大时代”、“大背景”、“大社会”,作彼此 隔绝、断割式的完全分开。从《私人生活》,可以明显感受 到,她偏重“非历史”和“个人化写作”,对历史文化进行了 身份——一个自始至终拥有话语权力的人物。而陈染为 “父亲”提供的家庭,更加突出了他的政治寓意:在一群弱 势的女人和动物的包围下——胆小的妻,孱弱年幼的女儿, 瞎了一只眼的女佣,被弃的狗——父亲显示出他绝对的地 位,象一位封建王国中的帝王,发号施令,享受特权,随心所 欲的决定和支配他的奴隶们的命运。小说中的父母关系被 定位为“主仆关系”,男女之间在这种不对等的家庭关系中 紧张着,直到解体——解除婚姻关系。 随意的改篡。然而这种对文化历史的处置由于太个人、太 情绪、太任性、太狂躁——有时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歇斯底 里,这个“声部”压住了其它声部的发音,尽管其它声部的 设计仍然如过去那样细腻、敏感、锐利,但是,由于作者的 “阐释语码”用音过强,才使它们显得哑黯、琐碎、纷乱、失 序。 在家庭之中,父亲是规则的制定者,象征着“法规”。在 家庭之外,小说的主角倪拗拗同时还遭遇到另一个话语中 心——T老师。陈染借助另一个王国,一个专断的老师和 他制下的一群未成年的学生组成的王国,让这个王国中的 由此,某些理论家作出一副清算的姿势,对陈染“私人 化”可能的社会影响面嚣嚣谩语 J,其实,80年代起,写作 方式的个体选择早成趋势,文坛上,谁听谁的? 不如将此看成一种尝试,而理论最好也从这个切口予 “国王”在弱势的孩子们中拥有绝对的霸权。陈染用“新仇 以参与。陈染说,“厌倦重复”,只为“背叛与革命”、“永远 破坏读者已经熟悉的阅读习惯”、“颠覆文本的秩序”而醉 旧恨”,“怀着对T和父亲所代表的男人的满腔仇恨” ,让 他与父亲重叠,成为“父亲们”,成为“法规”。 在父亲法规阴影的笼罩下,一些拒绝、冷漠、抵制、不合 作者意味着“非法规”,她们是倪拗拗、母亲、“禾寡妇”。陈 染是这样安排她们的: 心。她说:…破坏’的确让我着迷 这是90年代再征兆 不过的经典话语。程光炜正好概括过90年代的这个症结。 他在《自在的九十年代:历史终结后的虚空》中谈到:作为 精神平凡无奇的90年代,乌托邦信仰和理想主义热情被世 俗利益所取代。历史、社会、集体——这些曾经与中国民众 息息相关的宏大叙事,今天已经处在于人们的生活世界。 在这个泡沫般生产能指(表象),丧失所指,不求本质、深度、 倪拗拗:拗拗在“糊涂梦”的幻觉中将父亲的“坐 骑”——一辆黑色的轿车变成了囚车,还让这位车中的常客 成为镣铐下的囚徒;拗拗剪坏父亲的裤子,父亲的白西裤, 那条被“一只眼的奶奶”和母亲不断熨烫,成为家庭仪式化 之象征的“神圣物品”,在拗拗的幻觉中分明是父亲的腿, 它流着血——以此进行精神上的“弑父”。拗拗不融人T 内涵的时代,历史、意识形态的终结给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文 思想界带来了历史的停顿和精神的虚无。过去的结束了, 然而,下一步却又无可知之。在一片虚空中,不自知的既无 思想重负,又无思想目标,带来了一种“新的写作态 老师属下的群体,在T老师的个人崇拜的氛围之外别扭着; 不参与集体性的歌功颂德、把一场师生共同作弊的游戏弄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2・3 m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学研究 得一团糟;在幻觉中两次愤怒地去摸T老师的“私处”—— “一杨 书:“非历史”与“反动”——“另类”文本思考 只眼的奶奶”:她被丈夫打瞎了一只眼,并被丢弃, 戏仿他对她的方式,以此还报T老师对她的侵犯和骚扰 ——是拗拗的母亲将她拾回,成为家庭中的一员。她认同女主 人,恿爱幼小的女孩儿,消解着男主人绝对的中心权力。她 对男女主人的选择是违反惯例的,她明确的对法规的进行 了逾越和反抗,并无悔的承担了后果——被驱逐。 在想象中得到报复的快感。陈染写道,她“始终在他们 的群体之外,承受着一个异乡人所需要担当的被放逐的感 受”。 这些内容,奠定了拗拗在法规之外的边缘身份。 拗拗的母亲:母亲宁可离婚,不肯归顺成“奴”。陈染让 她游离于夫妻间传统的不成文的法规——“嫁鸡随鸡,嫁狗 随狗”——这条为世俗所稔熟的道德古训。在并无家庭暴 力,并无物质上的等级差别,并无种种事实上不道德、不人 道的专制、压迫、虐待、血腥冲突,并无人格卑劣、无耻、出卖 (无非是一些阿猫阿狗的家庭琐碎,和对待这些琐碎中国男 人不自觉的从传统继承而来的地位和专权。从人的角度上 讲,这位腹背受敌的男人也活得实在尴尬,领略到包括来自 狗的敌意。),对传统女性尚能承受且习惯承受的家庭劣势 位置加以否定和拒绝。不过,母亲没有过激的对抗行为,没 有言词清晰的理性思维,更不存在对两性间不平等的认识、 辩驳、论证。是母亲的感觉不认同父权、男权。母亲从男权 “非法规”和“反法规”是不相等的。“非法规”虽是不 规,但不是主动不规,而是被逼就犯。拗拗在同T老师有悖 法理的性关系中纯属被动,是被迫、被诱奸。拗拗剪坏父亲 的西裤,也被写成是父亲专横逼出的无意识之为,“肯定是 那只剪刀拼命拉住你的手,它自己剪的”(禾安慰她)。也 不是拗拗渴望禾的肌肤,而是她在不黯事故时被动地接触 了。陈染还让拗拗将禾的身体转换成母亲的怀抱,使之不 悖常伦。拗拗在常规下才能充分享受性的美感和快感,与 尹楠这个既出众又规矩的男孩,她才能自然和主动。她的 不规,没有坦然的“反动”和“对抗”,所有的犯规皆来自外 在的“强迫”。 小说中,还有一个“非反法规”的义素,它包含了“非”、 法规的链条上自行脱落,完全是无意识超前,因此,她也只 是“非法规”(法规观念淡漠)。 “禾寡妇”:守寡的禾,是拗拗未明的同性恋性伴侣。她 “反”的内容。不过,“法规”终将吞噬和同化两者,最后呈 现秩序上的趋同和统一。“非反法规”还不是“法规”,但正 要和正在成为法规,小说中的尹楠就相当于这个义素。 从尹楠,可看到,人物是怎样从“反”,到“非”,到“顺 从”,到唯“法规”是尊、是从、是目标、是方向、是意义。尹 被男人背叛,然后成为超然世外的脱俗女人。陈染用她进 行了价值判断——对传统主流回应——强调她对拗拗的正 面价值。禾不是败德者,性畸变者,也不是诱拐者和教唆 犯。陈染特别强调禾的高贵,从出身和人品上将其与另一 同案(T老师的诱迫女学生就犯)予以明确的区分。她美丽 的长相,良好的修养,脱俗的品味与情趣,提升了拗拗的精 神。她从不策动拗拗“谋反”,相反,她用平和、无语来平息 拗拗的紧张、焦虑、绝望、恐惧。对禾,陈染严格地控制着词 语的份量,回避着一切由性倒措可能引起的拗拗感觉上的 楠出场时,为杂志起名“颠覆”,表现的对抗可谓是“反”,受 挫的事实让他接受拗拗的中庸,认可了“皱眉”——采取了 “非”的策略;然后,陈染让他立下志向:去征服世界。当然, 此志恰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志——是中国男人自古 以来处世为人之大道,大准则。这是回归之路,正要和正在 回到“规范”中去。而且,陈染还让他去当大企业家,当成功 的有钱人,最终让他去到与法规重合的叠合点。再看尹楠 的造型,他衣着“白领”装,不但会驾飞车,还派头十足驾名 车约女友去郊外兜风,这个单纯的大男孩,那么爱惜女友的 身体,不愿冲动犯禁。这套动作,也全然照抄了全球化的今 天不分地域国界被奉为正统时尚的精装本的“标准男人” 蓝本。作者的种种“无意”,都将他封闭在“准法规”的形象 定位上了。小说中的这些意义要素正好可以结合成格雷马 斯的“结构矩形”: 对立冲突 黑暗、冲突、矛盾、紧张、厌恶、恐惧、混乱。当然,禾不是秩 序之内的,她被丈夫的背叛和死亡抛出秩序,于是在“无 秩”之中安然自得,停留于近乎凝固的“非法规”。 陈染在小说中特地安置了一些伤残者和捡来的动物, 如跛足的伊秋、“一只眼的奶奶”、失去双乳的葛家女人,和 被弃的狗。从经过“致残手法”的这些人物,可以发现“反 法规”因素。 伊秋:这个未成年的少女,在犯禁中获得快感。她不受 传统忌禁拘束,公然沉溺于肉体享乐,几乎当着“少不更 事”的拗拗面,与“情郎”缱绻(仅隔一扇“千穿百孔”的门, 而且好奇的女孩也偷窥了。)。在那个禁欲的年代,放纵情 欲,当然是对现存秩序的反动,本质上就是对抗(“黑五类” 中犯“作风问题”的“坏分子”,就被定性为“敌我对抗性矛 同 父亲、T老师) (一只眼奶奶、伊秋、狗) 法规 差 非规法 异 盾”。),与她形成竭然反比的还不仅仅是拗拗,禾与T,前者 婉约的等待着,不敢轻举妄动,后者则欲盖弥彰地压抑、转 移,直至不能自己,全线崩溃。叙事的逻辑,等于交待了两 位对拗拗充满欲望的“当事人”理智的清醒,并明嘹这般 “事情”的必然不合法性,“约束”,等于不敢去“反”。而伊 秋这个“别扭的灵魂”,却从不把法规当作“障碍”。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2.3 尹南、伊秋的父亲 (拗拗、母亲、禾) 相互兼容 结合人物来审视“非法规”和“反法规”,可以发现这些 义素项在小说中有“主”“次”之分。就是说,小说中人物的 意义不等值。“奶奶”和狗均被捡来。处于-t 役位置的奶奶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学研究 杨书:“非历史”与“反动”——“另类”文本思考 被刻意成这种身份,让她更有理由不属于自己,不作为“自 动连线——拗拗一尹楠一父亲——一条在某些部份产生重 己”而存在,只为论证女主角的道德行为产生意义(她的到 叠的链环(能指链),它是小说中唯一一根可以连接起来的 来为拗拗的善提供了条件;她的走又为拗拗一辈子仇恨父 逻辑线索,这种构成,难道没有意识形态的意味(在小说中, 亲找到了理由——尽管是一个比较牵强的理由。),她是作 拗拗和伊秋不重叠;而父亲和伊秋、伊秋和尹楠没有接触 者渲染女主角变幻不定的早年意绪的合理由头(同样,小说 点,他们都无法连点成线。)? 中的狗也只有道具意义。)。占了大量篇幅的伊秋在拗拗感 结构矩形中两对由交叉线连接起来的义素项也使某种 觉中也是一种“刻意”:与其说她是一个不黯事故的女孩 意图明析起来:“非”与“反”,表象的关联淡化了。“法规” (女主角)的久远的记忆。不如说是小说的叙事策略,陈染 和“非反法规”,在小说中已不再有严格的界限:以父亲失 为彼此留出了进行明确区分的距离,让拗拗从各个方面有 去权势,年事渐高,将政策性言说和文化性言说的权力想象 别于伊秋。外形上,我们可以通过拗拗顾影自照的镜中之 投射在他的新妻子——一个没有文化和职业的“乡下妹” 像看到作者不尽的自赏: 身上,呈现了一个弱化到几乎丧失意义的法规;和以尹楠放 ……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正侧卧在一只摇荡的小白 弃爱情,踏上功成名就之征途,人物的终极意义与法规重 船上,我望着她,她脸上的线条十分柔和,皮肤清洁而细嫩, 叠、同一,而此时,他又得经受拗拗在自我安慰中对他进行 一头松软的头发蓬在后颈上方,像是飘浮在水池里的一簇 的主观消解,把离去的他,读解为“一件失去活生生动感的 浓艳浑圆的花朵,芬芳四散。身体轮廓掩埋在水波一般的 ‘外衣’,是一所“用幻想砌成的房子”_l (“犬儒”心态)。 绸面被子里,纤纤的一束,轻盈而温馨。LI 他与“法规”的“父亲”在意义上不再有本质区别。 拗拗看到的伊秋呢,虽然有一些属于美的修辞,然而像“厚 从陈染那么诗艺、梦幻、巫性、思辨的叙事中抽出这么 实而开阔”,“沉甸甸”,“厚墩墩”,“一颤一颤”,饱满得几乎 一个结构,可能会引来一阵笑骂了。但是。我要说的是,起 “撑破”的——被漫画式夸大的胸部;“两胯拉得很宽”,“臀 码它佐证了一个事实 权威意识形态和大叙述事并未终结。 部用力夸张地向上翘起”——残疾的躯身;“仿佛可以吞下 哪怕在这个这么“充分”的“女性化”和“个人化”写作中,大 世间一切洁净的或龌龊事物,吞下所有的疼痛和丑恶”的 叙述事、元历史作为“残缺的时代”,为“残缺的人”的出场 ——“贪婪的大嘴”;“可以咬碎最甜蜜的歌儿,也可以咀嚼 提供了背景;而权威意识形态则借助作者的潜意识控制着 最为冷酷的悲剧”的——“结实的牙齿”L】 ,等等类似用语, 作者对一系列她所设计的“僭越”持“裂隙”的态度。找到 形成了形象区分。这当然也是一种修辞策略。残废和反法 这个潜文本非常重要,因为我们就此也发现了这个“私人” 规,致残手法和反法规的同一,难道就没有带来一点关于忌 是“伟大历史”框架中的私人,虽然这个历史带有很强的主 禁、性恐吓的信息?难道不是文革性压抑在意识深处留下 体的虚构和想象,但由这个框架产生的价值判断(:二元对 的阴影?伊秋的身体残缺是一个寓言,一个区分“正常”和 立的是非好恶,主流意识的干扰,还有从历史中继承下来的 “反常”的寓言,潜意识诉说的一则带有恐吓意味的寓言。 有关正义、忠诚、平等、高贵——这些基本上是五十年代的 陈染给拗拗设计了这样的恋爱对象:尹楠——一个离 词汇的被重新强调、夸大和变形后的再使用),本质上却仍 她而去的美少年,她的甜美的梦。然而,梦中的他,又是社 然是简单和毫无新意的,虽然她将这种价值判断进行了女 会、野心、胜出、行者等等语义的混合物。他深得她心。他 性文化的嫁接。阅读小说,可以发现男女人物各各处在是 也反串着有关清纯、自尊、神秘、柔情这些对她来说早已被 非分明的界线两边: 生活破坏掉的美好内容。陈染让拗拗用这样的细节来感受 女人——受害者: 男人——害人者: 他的身体:眉毛——可以“通过它看到他的生命和灵 被男人打瞎一只眼的奶奶; 父亲,威霸家家庭的暴君; 魂”L】 ;手——则是“一张呼吸着的嘴”,“一只倾心于谛听 被刨掉双乳的葛家女人,后 T老师,一个诱奸者; 的耳朵”,“一只饥渴而热烈的鼻子” ——它表达、接受、 来被丈夫杀害; 伊秋父,亲手杀害妻女者; 理解、吸收,进行心灵间的对话交流。他对她的身体也有相 被丈夫背叛、抛弃,后来成 杀妻的葛家男人; 应的态度,“只沉醉于这种短暂而珍贵的观赏和触摸”。在 为寡妇的禾; 偷鸡摸狗的禾的丈夫; 此衬托下,拗拗的性观念也格外显眼:“我一点也不觉得这 被丈夫压制,最后离异的母亲; 种天真的举动比起那一种放纵的行为在感觉上肤浅,无论 被父亲刺伤并溺杀的伊秋。 心理体验还是生理体验,我都觉得这个举动其实才更为深 被父亲漠视,受男老师排斥、进 刻。”【14]相对拗拗,陈染给伊秋的又是怎样一个“性伙伴” 逼、侵略、施暴的拗拗。 呢?那个西大望,患着脑病,比之伊秋的跛,是更严重的残 《私人生活》对反抗者——拗拗,“奶奶”,伊秋,母亲、包括 疾。严格的说,他不是在人的意义上成为伊秋的情感和寄 狗——的大力书写,就建立在这种是非因果关系上。文本 托的,陈染强调他的身体被伊秋享用,强调他们的动物性令 中所潜伏的“热烈的政治态度”与作者挥洒的“拒绝…‘逃 拗拗恶心。“非法规”和“反法规”主次类属上的根本差异, 避”“逆反”等极度的“隐遁”成为比照。单一的对抗与绝对 表达了作者价值寄托的严格界限。 的二元对立淡化了性别冲突中问题的矛盾、混乱、纠缠、盲 这样,在结构矩形图式上出现了由拗拗为起点一条运 目、复杂、不可名状——由历史的诡计植人性别男女文化神 量,州基筮兰堕兰塑至QQ :曼;终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学研究 经的形形色色的历史沉淀,而这一切本来应该成为内在于 人物自身的文化逻辑的。“反的故事”的政治喻意被简化 为力比多反抗压抑的简单图式后,较之《时光与牢笼》、《潜 性逸事》缺少了由反讽引起的个人感觉的沉痛与沉重,弱化 了女性内在的迷失与自我批判、自我揭示、自我质疑。原先 个人无处突围,封闭、压抑,从无可选择变成了自主化的一 种姿态——澄澈清醒的理性选择。而这种从“不自由”到 “自由”,根本就是退化。因为它弱化了内在的矛盾后,也失 杨书:“非历史”与“反动”——“另类”文本思考 始——确实,每一事物在“最后的分析之中”都是政治 的。【l8] 以回避、逃离、躲开、背对社会历史文化为基础的否定 和对抗必然缺乏令人心悦诚服的说服力。既然不可能在 “元叙事”之外有独立的“纯个人”文本,何不如乘机扎扎实 实的为历史担戴,如果真想把关怀定位于卡夫卡式的以“个 体”来反射“类”的目标上。陈染能够写出更深刻的惊心动 魄,她已经给中国文坛带来过东西,这个“特立独行”的陈 染(王蒙语),用戴锦华的话说,“是新时期由个人视角切入 去了以往的张力,那些挖空心思的结构设计也无补于所敷 陈的痛苦忿懑。叙述一旦表象化,表达便显得空泛、无力。 而且,用这种无中声有的“恨”,来解构男权父权也很是令 人啼笑皆非。目前,女性主义的中国化有点不伦不类,因为 历史与时代的第一人”【19],她的写作曾令戴锦华联想到“在 大道阻断的地方成为九十年代的路标之一” J。然而,戴 锦华也提醒,这种写作因固恋极端的“个人”而“难免其暖 昧与微末之感”,或将只能成其为“脆弱的‘花朵…-2 。从 以上对《私人生活》的细读可以肯定,理论家的警示并非危 言耸听,因为我们不可能改变“我们所称为意识形态的东西 它甩出的巴掌太干脆,总让人联想起“铁姑娘”的时代—— 曾经在一夜之间,女人们强迫自己和他人承认她们有男人 的体能;也是在一夜之间,女人们又意识到自己应该与男人 有深仇大恨——尽管尚未找到令人感到信服的恨点和痛 点。男权对女性的压抑和剥夺并不是一个外在于女性自身 的问题,不仅仅是男人的问题。女性,这个处在与男性“共 恰恰是语言与自然的现实以及相关的现象的混合体”【2 , 这一根本现实。 参考文献: 谋”位置上的劣势弱势群体,我们的女性写作,根本不屑于 她们的哭泣,而中产阶级的优越感,正在膨胀和泡沫文学创 作中的女性主义。 陈染在谈论自己“个人化”和“女性”写作时,已将她的 “个人化”的承载量推置到空前的程度:个人——“她”—— [1]詹明信,文本的意识形态,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 [M],三联书社,1997,12.P6, [2]同上,P68. [3]陈染对话录——另一扇开启的门阿尔小屋[M].华艺出版 社.1998、4、 全体——人类——她将这些词汇全部重叠,以致相互替 代 。然而,对于她的写作来说,这恰恰是一个糟糕的譬 喻。因为她的“元病呻吟”的“个人”,正在走离真正社会历 史文化中的女性,远远不是卡夫卡式反射“类”的状态的 “个人”(她自己和徐坤都以为她的《私人生活》写出了卡夫 卡式的“个人”。) 17]。 [4]樊波.试析“个人化写作”及其他[J].文艺理论与批评, 1998,1.P44, [5]陈染对话录——另一扇开启的门阿尔小屋[M].华艺出版 社.1998.4.P236—238, [6]2000年度文论选.P210—220. [7]戴锦华,陈染.个人和女性的书写[J],私人生活,作家出 版社。2001.3.P274—278. 詹明信分析意识形态的这段话好像能够提醒我们一点 什么: ……[8]同[7],P124, 把文化文本之间明显分为社会、政治的和非社会、 【9]同【8].P69. [1O]同[8].P269, 【l1]同【8].P78. 非政治的,这样的操作和区分造成了一种比错误还要糟糕 的情况——那就是把当代生活的私有化和物化加以强化和 征兆化了。这种区别使得群体和个体,社会和心理,政治的 [12儿13]同[8].P176. [14]同[8].P196. [15]同[8].P169, [16]同[5].P234—236. [17]同[15].P182, [18]詹姆逊,论阐释:文学作为一种社会象征行为.快感:文 化与政治【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3.P21—22. [19]同[7],P388. [2O]同[7].P402, [21]同[7],P401—402, 和诗学的,历史与社会的和“个人”的之间结构的、经验的 和观念的裂隙变得更为坚固。而“私有”这一资本主义制 度下社会生活的倾向性法则深入我们个别主体存在之骨 髓,并且无疑会使我们像同我们的言谈疏远那样,对时代与 演变方面的思考麻木不仁。以为避开了无所不在的历史与 无从改变的社会影响之隐蔽处,那里就便已是一个“自由王 国”了——不论它是一篇文本中词句的精细体验,或者种种 个人信仰狂劲和强烈的“自由王国”——实际上这种想法 只是强化“必然”在整个盲目地带的支配而已,在这个盲目 地带,个剐主体在一种“纯个人”的,一种只是救赎之心理 投射中,求取庇护。惟有认识到没有什么东西是非社会与 非历史之时,方是从上述必然那样的强制之下实际解放之 [22]J・希利斯・米勒.国荣译,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 续存在吗?文学评伦2001.1.P134. 责任编辑:张琪亚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