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词库研究视角下的二语词汇习得
心理词库研究视角下的二语词汇习得
---- 一项基于词汇联想网络体系的实证研究
孙继平孙秀丽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文学院，山东青岛266580)
摘要：本文从认知科学角度出发，在简要回顾心理词库研究历史的基础上，参考心理词库的构建模式，首先建立了二语词汇习得模式——联想网络体系，并通过课堂教学实验进一步考查了该习得模式在大学英语词汇教学中的效果。研究发现：1)短期内联想网络式词汇习得模式对高水平和中水平学生的词汇习得有促进作用但不显著；对低水平学生来说,联想式词汇习得模式不如“在上下文中学单词”有效;2)在长时间段内联想网络式习得模式较“在上下文中学单词”更有助于各层次学习者的词汇学习；3)相对高水平和低水平学习者，该习得模式更有利于促进中等水平学习者的词汇习得。
关键词：心理词库；联想网络体系；二语词汇习得
1.引言
无论是在母语还是二语学习过程中，词汇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听、说、读、写、译，没有哪一种语言技能能够脱离对词汇的依赖。自20 世纪80年代以来，词汇习得及其研究逐渐成为语言教育工作者和心理学家关注的焦点之一（张文忠，吴旭东2003)。
Lewis(1993)认为词汇习得是二语习得的中心任务，近年来有关二语词汇习得的理论探讨和实证研究日趋活跃，呈现出多层面、多学科交叉的特点。其中，心理词库研究的不断深人为母语和二语的词汇教学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指导方法。在国内，近年来二语心理词库的研究成果显著，如二语心理词库的表征结构研究（肖旭月 2001;董燕萍，桂诗春2002;王雪文，孙蓝2004;龚 嵘2007)，二语心理词库的结构及其构建方式研究 (张静淑2005)，二语词汇深度知识研究（张萍 2009)和双语心理词库词汇提取（胡开宝2005;章琦，刘绍龙2011)等。由于学习者心理词库中词汇的存储和构建无法用肉眼看到，而利用精密测试仪器进行的生理反应实验对于多数研究者来说并不切实可行，因此词汇联想实验成为众多心理学家、心理语言学家和语言学家常用的研究方法。单词联想范式能够让二语学习者注意语言的词汇系统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在这个整体中存在着处于不同习得阶段的词汇，新词汇和已经掌握的词汇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语义关系，因此应该纳人到课堂教学中去。遗憾的是，目前这方面的研究寥寥无几。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根据心理词库的构建模式，建立了二语词汇习得模式——联想网络体系，并通过一系列实验证明这一习得模式的有效性。
2.研究背景
2.1心理词库的概念
心理词库（mental lexicon)—词源自心理语言学，指大脑中对词汇知识的长久记忆。Treisman 于i960年最早提出心理词库假设，认为人脑的词汇记忆就像一本词典，其中含有很多词汇条目，每个词条包括发音、写法、语义、语法功能以及语用等项目（参见田延明，王淑杰2010)。识别由感觉信息输人的一个词，就是这个词的特征在心理词库中激活相应词条的过程。此后，为了让人们对心理词库有一个清楚直观的了解，国内外许多心理语言学家提出了多种不同的比喻。Aitchison (1994)把心理词库比喻成一个巨大的蜘蛛网；
MCCarthy(1990)认为心理词库就像一本百科全书，或像一个大图书馆；Murphy(2003)则用同义词典来类比心理词库；Brown(2006)认为心理词库就像电脑系统或无线网络。（转引自张萍2009)可见，无论何种比喻，心理词库从根本上来说应该是大脑中所有有关词形、词义及其用法的一个巨大仓库，是一个在发音、意义和单词数量方面呈动态变化的完整的知识系统。
2.2心理词库的组织、存储和提取
心理词库在组织形式上类似于普通词典，但本质上与普通词典完全不同。从内容上看，心理词库容量大，且和人的认知体验密切相关，具有即时更新的特点。从使用的角度看，心理词库从长时记忆中的提取速度非常快，只是和人脑的神经反应密切相关。心理词库的这两个特点给我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心理词汇在大脑中是如何组织起来的？如何在大容量的前提下实现心理词汇的快速提取？为此，数十年来心理学家和语言学家采用各种方法探索心理词库中词与词之间的相互关系。Collins &• Quillian(1969)提出了层次网络模型（Hierarchical Network Model)。他们认为语义网络以概念为单位，网络中有很多结点，每个结点代表一个概念，它和别的结点形成各种各样的关系，组成一个有层次的网络系统。层次网络体系模型原本是针对计算机模拟提出来的，带有严格的逻辑性质。事实上，人脑与计算机有很大的不同，并不是所有的概念都能按这么严格的逻辑层次组织起来。后来，Collins &• Loftus(1975) X 提出了语义激活扩散模型（Spreading Activation Model)。这是一个非层次性的网络，各个结点之间既有语义上的联系也有功能上的联系。概念信息通过激活扩散提取:某一结点被激活后，会同时向所有的方向扩散，使与它相联系的各个结点都受到激活的影响，就好像声波在空气中向四面八方传播一样。激活扩散模型得到了相关实验的支持（田延明，王淑杰2010)。记忆过程对心理词汇的储存和提取有重要影响。人类的记忆过程包括感觉记忆（sensory memory)、短时记忆（short term memory)和长时记忆（long term memory)，词汇学习者先将所获得的词汇信息以完整的形式保存在
感觉记忆中，往往只能持续0.5秒钟到I秒钟，通过辨认，将一些有针对性和目的性的词汇信息暂时存放在短时记忆中，在人脑中保存不超过20分钟（Carroll 2000)。要使这些词汇成为心理词汇，必须对这些词汇进一步加工，使之长时间甚至永久地保存，形成长时记忆的词汇就转变为心理词汇。Craik &• Lockhart (1972)提出深层加工假说（Depth-of- Processing)，认为人脑对信息加工的层次越深，该信息在人脑中留下的痕迹越深刻，记忆越牢固。 Hulstijn &- Laufer (2001)得出学习者针对目标词汇的含义进行推测产生的思考过程对词汇习得有积极的影响，通过较多思考得出的信息比经过较少思考得出的信息能够被更好地保留和记忆（雷蕾2011)。根据提取方式，心理词库提取模型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属于串行捜索模型（serial search model),以Forster 1976年提出的自动搜索模型为代表；另一类为并行提取模型（parallel access model)，主要有Mortonl969年提出的词汇发生模 型和MarsIen-Wilsonl 987年提出的交股模型（参见王颖，王瑛2012)。影响词汇提取的因素包括词 频、语义、语境、语音、词汇性等。
3. 联想网络体
心理词库组织的激活扩散模型表明不同的词汇是按照它们之间的关系以概念网络的形式组织起来的，同时，针对某一个词，其不同意思也可以构成这样的概念网络。激活扩散模型是建立在一语的基础上的，虽然二语心理词库无法避免地受到一语系统的介人和影响，但无论是一语还是二语，同为语言，二语心理词库的组织模式也应该是词与词之间按照某种关系建立的关联体系。二语词汇的学习目标应该是建立所有词汇的概念网络。在词汇学习过程中，学了一定数量的词后，学习者特别需要注意词汇之间的联系、词汇及各义项之间的联系和词汇知识的全面把握。VanPatten (2007:56 - 61)认为，第二语言学习者的词汇系统也具有母语者词汇系统所建立的联结关系。词汇通过各种方式，即语义、词项及语法形式，联结在一起，形成联结网络（network of association) „
为帮助学生在词汇学习过程中使词汇联想程序化，笔者建立了联想网络体系式词汇认知模式。该体系利用构词法、语义关系、词源信息、词汇概念联想释义、语音导向下的音形义三维释义等词汇间可能存在的各种关联方式将学习者心理词库中的单词作为结点编人相应的词汇次网络中，各个次网络间又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学习者的心理词库可被看作一个由无数次网络所组成的庞大的立体网络系统。当新词进入某个次网络时，它与周围词汇建立联系。在此过程中新词找到了其所属的次网络，加之与相关词汇在发生关联时的再现，使得整个习得过程形成知新和温故的不断循环，从而帮助学生学习新词。Hulstijn &- Laufer(2001)的投入负载假设（Involvement Load Hypothesis)认为记忆生词很大程度上受到加工生词时投人程度的影响，任务负载量越大，记忆效果越好。因此，从理论上讲，建立词汇之间的联想网络体系应该有助于学习者对该网络中的个体词汇的习得。为验证该词汇习得模式的可行性和有效性，笔者开展了一系列实证研究，具体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1) 联想网络习得模式能否在短期内有助于提高高、中、低三个级别学习者的词汇水平？
2) 联想网络习得模式能否在长期内有助于提 高高、中、低三个级别学习者的词汇水平？
3) 三个级别中，哪一水平学习者从联想网络 习得策略中获益最大？
4.研究设计
4.1研究对象
本研究中参与问卷调查的学生包括240名来自4个班级4个学院的非英语专业大一新生。因为教学实验需要持续16个周，期间进行3次测试，为保证实验顺利进行，选择其中120名学生参与教学实验，这120名学生均来自笔者执教的2个平行班，男生95人，女生25人。研究前期，120名被试全部通过新生人学英语摸底考试，对他们的成绩进行的T检验显示2个班级的英语水平无显著性差异（p>0.05)。大学英语学习阶段是词汇增长的爆发期，而第一学年是词汇学习策略使用初步定型的关键期,且大一新生英语词汇习得面临诸多困难，如感到词汇很难记，熟悉的词用时想不起来或容易出错等，因此以大一新生为被试,从心理词库的视角研究二语词汇习得模式及其效果对于大学英语词汇教学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4.2 研究变量
本研究目的在于考查词汇联想网络习得模式在被试者二语词汇习得过程中的效果。教学实验的自变量为联想网络习得策略，以教学方式展现；因变量为被试的理解性和产出性词汇知识，以考试成绩体现。实验中笔者通过前测检验被试的词汇能力后，对实验组采用联想网络习得策略传授目标词，经过及时测试和延后测试再次检验被试的词汇能力，及时测试、延后测试与前测之间的变化则归因于自变量。除了实验组，为了检测自变量效果的可靠性，笔者还观察在目标词教授中没有采用联想网络习得策略教学的对照组，通过对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对比以确定自变量对二语词汇习得的效果。
4.3 研究工具和步骤
4.3.1问卷调查
笔者对240名大一新生进行问卷调查以了解被试在英语词汇学习中最常用的学习策
略。问卷中参考 O’Malley &- Chamot(1990/2001 ：20 - 55) 对学习策略的分类列出了 7项词汇学习策略，让学生从中选择或另外补充自己常用的学习策略，并按其方便性和有效性进行排序。对问卷结果分析表明，“在上下文中学单词”是目前学生认为最有效的词汇习得策略。李晓陆（2004)词汇策略调查结果也印证了上下文习得策略使用的高频率，这也是许多教师青睐的一种词汇教学策略（张萍 2006)。笔者分别以该策略和联想网络习得模式对控制组和实验组教授目标词汇。
4.3.2测试
根据本研究的实际特点，结合词性、词频等选 词标准，首先从一篇托福阅读理解文章中选出40 个单词，让已通过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高年级学生从中挑选出新词，然后让参与教学实验的被试对这些新词进行确认，最终确定出25个目标词汇。
测试包括前测、及时测试和延后测试三次。笔者参考 Nation (1990/2004 ： 30 - 241), Schmitt &• Clapham ( 2001)词汇量测试和 Scarcella &- Zimmerman ( 1998 ) TAL ( Test of Academic Lexicon)设计前测试卷。测试采用词义选择和单词造句形式，主要考查被试的词汇理解能力和产出能力。根据测试成绩，笔者将两组被试分为高、中、低三个级别。为确保有效性，在分级时笔者还参考了被试的新生英语水平测试成绩。
在两组被试通过不同的策略学习目标词汇后进行及时测试。及时测试试卷包括单词中文语义注释和汉英短语、句子翻译两部分。其目的是检测被试在短期内对所学生词词汇知识的掌握，即被试对于词汇知识的短时记忆。
延后测试在两个月后进行，被试在这两月内 并没有再次接触目标词汇，且在词汇教学中对实验班和对照班分别采用联想网络词汇习得模式和 \"上下文中学单词”方法。延后测
试试卷包括单项选择和汉英句子翻译，测试内容涉及25个目标词汇。延后测试主要考查被试对目标词汇语义及其在短语句子中的搭配、类连接等深度知识的有效性。
4.3.3采访
为了进一步了解被试对于词汇关联网络习得策略的评价，在对目标词汇教学完成后，笔者随机对实验组被试进行采访，了解到部分被试认为该策略能够更好地帮助其进行词汇学习和提高对词汇的记忆;而部分被试，尤其是英语水平较低的同学，认为关联网络习得策略中某些词汇呈现方式，如构词法知识,加大了记忆负担,妨碍词汇记忆。
4.4 数据收集
本实证研究的3次测试分别在不同课堂时间由笔者作为任课教师实施。被试需要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分别于规定的时间（30分钟）内独立完成。测试结束后，共收回110分有效试卷。笔者根据统一的标准答案阅卷，收集数据，并采用 SPSS12对数据行了统计分析。
5.结果与讨论
对三次测试结果进行的描述性统计分析如下：
如表1和表2所示，实验组和对照组被试在英语水平测试和前测中的成绩相吻合，反映出两个组被试的词汇能力处于同一水平。这样可以确保本次实验的有效性。根据学生两次测试的成绩，分别将两组被试分成高水平、中水平、低水平三个小组。
如表3所示，实验组的高水平和中水平组学生的平均成绩均髙于对照组的高水平和中水平组学生，但P值大于0.05。而实验组低水平组学生的成绩低于对照组低水平学生的成绩，这表明在短期内联想网络词汇习得模式较对高水平和中水平学生的词汇习得起到促进作用但不显著，对低水平的学习者而言该模式不如“在上下文中学单词” 有效。
表4显示实验组高中低三个水平小组成员的成绩都高于对照组相应各小组的成绩，高水平和中水平小组的P值小于0.05，低水平小组的p值大于0.05，这说明在长期时间段内联想网络习得模式对于中水平和高水平学习者的接受性和产出性词汇习得均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且对中水平学习者的促进作用更强。对低水平的学习者而言该习得策略也较“在上下文中学单词”有效，但不显著。
以上结果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 Hulstijn &• Laufer(2001)提出的投人负载假设。但为什么在短期内联想网络习得策略的效果不明显，且对于低水平学生而言其效果不如“在上下文中学单词” 策略呢？这是因为按照注意力资源有限论的观点，人类大脑认知注意加工机制的处理能力是有限的，认知负载过重（cognitive overload)会导致学习者不能总是成功地处理和使用所有接触到的语言输人（Gass et al. 2003；Mackey 1999)。在相同时间内，投人的信息越多，接受者对信息加工时间越少，其记忆效果就差。在讲授相同目标词后，对于实验组被试来说，用一种新的词汇习得策略来记忆目标词汇需要加工大量的词汇知识信息；而对于对照组被试来讲，用已经熟练掌握的词汇策略记忆目标词汇，其信息加工量要小得多。因此，在短期内联想网络习得策略并没有明显提高学习者的词汇记忆。尤其是对于词汇信息加工水平较低的低水平学习者，其效果不如“在上下文中学单词”策略。经过两个月的课堂教学，笔者有意在实验组班级加强联想网络习得策略的输人，实验组被试对于该策略有了较熟练的掌握，并在单词学习中有意识地建立词汇间的网络体系。因此在延迟测试中，实验组的成绩高于控制组成绩，说明在长期时间段内联想网络习得策略较
“在上下文中学单词”策略更有助于学习者的词汇学习，对于中高水平学生效果显著。这是因为：高水平学习者在词汇学习中策略选择跨度大，并且倾向于将许多不同的词汇学习策略结合起来使用（Gu & Johnson 1996) 中水平学习者对环境因素比较敏感，情景性动机最高（高一虹2004)。因此通过两个月的实验教学他们的学习策略受到的影响最大，成绩进步最显著。而低水平学习者尽管取得长足进步，但是联想网络习得模式对其效果不显著，推测可能是由于其词汇水平较低，因而需要更长的时间内化吸收新的词汇学习策略。这一点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6.结语
心理词库的研究对于培养和提高我国英语学习者的词汇应用能力具有重要的意义。在课堂教学中，指导学生进行词汇联想，帮助学生建立自己的二语词汇联想网络体系，能够帮助学生更好地习得二语词汇。但和任何其他的学习策略一样，联想网络也有它自身的局限性——无法适用于所有水平等级的词汇学习者。因此，教师应潜移默化地培养学生利用关联记忆单词的习惯，因材施教，充分、恰当地利用这一认知学习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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